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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家之路——辽宁海城大悲寺 参学感悟

初见
 
2008年7月,至海城出差前两天,无意中搜到一个介绍大悲寺的图文帖。读后,心中震动,久不能平——现如今,还有这么清苦的僧人么?还有寺庙不有功德箱么?
 
 赞叹加疑问,于是心生朝拜之愿,未想能成行。但工作结束后,却被告知,将带我参访寺中。
 
窄路,青山。一路上,满眼郁郁葱葱在风中遥遥,像是挥手,又似独语。一种舒适中透着灵气的感觉袭来。赞叹之余,浮躁之心,并未为因此收敛,途中问了三两次“怎么还未到”,对着前往看似无尽的路,望眼欲穿。
 
 烈日,黄土,青色排房。入门时,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前来登记人数。车里有人谁呛了一句什么,哄笑一片,只见长者仅是一笑。就这一笑,让我有点惊讶,要是一般人,大概早生气了吧。
 
 站在弥勒菩萨前,帖子上平面的景色,顿时化为立体,除了“注意脚下众生”、“请勿放钱”的告示外,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 
眼前青灰色的大殿,没有这座寺庙里的飞阁流丹,也没有那座寺庙的金碧辉煌,更没有这里那里见惯了的人声鼎沸,熙熙攘攘。
 
这个处于偏僻村庄的寺庙里,有什么不同的呢?会不会又是众多风景中让人心动,转而忘记中的一处呢?在大殿前,我妄想丛生。
 
几年前,参观敦煌莫高窟时,唐朝的佛菩萨形象的圆满、磅礴和精致,让我心生敬仰。而曾经朝拜过的寺院里,唐朝风格的造像,却几乎罕见。站在大殿前,向内望去,惊呆了。唐朝风格的释尊,慈愍垂目,高大圆满。我站在那里,近乎贪婪地盯着释尊,想要把面前那华贵庄严的形象牢记心中。
 
 眼下的大悲寺,药师殿、三圣殿、地藏殿,把佛菩萨的圣容一一仔细瞻礼一番,仿佛发现了宝藏-----都是我喜爱的唐朝风格,都是那么圆满精致。
 
 同行的人们,在佛菩萨面前跪拜祈愿,我本着一些自欺欺人的私心杂念,刚强地杵在那儿,想着:不能就这么匆匆拜别,一定要再来一次,好好礼佛。
 
 还未走上大悲殿的楼梯,便远远看见千手观音那慈悲静好的面庞,走上殿前,观音菩萨挥动手臂,手持法器,垂怜哀愍。一种崇敬和亲近感,立刻从心底升起。毫不夸张地说,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观音菩萨像。
 
 回过神,读了读殿门口的对联,又看看了香炉左边的对联,继续呆上了。
 
被人招呼着喝了几口大悲殿旁边的大悲水后,带着满腹妄想,走到了登记处。
 
看到里面有许多人,走进一看,那个穿着补丁落补丁的僧服、一脸慈悲谦和,正在讲法的,不正是网上看到的妙祥和尚么?
 
我站在门口,环视四周听法信众,既有衣着淳朴的农村大众,也有穿着考究之人。正观察之时,忽听妙祥和尚开口对我们说,别站着,坐那儿听。
 
 看到同行人流露出要走的想法,想着毕竟是工作关系,多留听法不便,便跨脚离开(也没有向妙祥师父顶礼,忏悔)。心里想着,一定要再来。
 
 另一种生活
 
“十一”长假临近,思考该去哪里玩。呆在家里,除了吃饭、睡觉、娱乐、聊天、发呆以外,什么更有意义的选择,一想到这种生活短暂快乐后的虚空感,生起厌倦。去哪儿呢?亲近大自然?或体验另一种生活?
 
 对了,重返大悲寺吧。
 
查资料,买票。到了沈阳,特地给自己买了点饼干,不夸张地说,是怕日中一食给自己饿出毛病来。
 
坐在去海城的客车上,和坐邻座的少年闲谈起来,他知我要去大悲寺,还好心地帮我打电话问了问他爸爸,应该怎么走,打车大概多少钱。
 
因为先前没有去寺庙住宿过,所以,这一路上自己心里也没谱,没联系好就这么独自进发,寺里会不会收留我呢?
 
到了火车站,也没顾上吃饭,赶紧搭上出租车,在颠簸中心怀忐忑,能要我吗?能受得了日中一食,每天睡四个小时吗?
 
接待处挪到了山下的简易活动房里。进门,一看,不少人。负责接待的,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长者(听别人管他叫严居士,之前我还以为严居士是僧人)。
 
 赶紧说明来意,说我想在寺里学习几天,严居士先收拾了一会儿东西,然后才头也不抬地回应我,冷淡地强调:哦,那就是来干活。继而又问我,从哪儿来?答:**。能吃得了这个苦吗?都是工地活儿。要住着,就听话干活,别半路逃走。答:试试看吧。住几天?本来想说4天,一想到要做很辛苦的活儿,就犹豫地说,3、4天吧。一番对话后,暂时通过审查,登记、领饭票,按照严居士的吩咐去找女众的负责人*居士。
 
 爬坡的时候,才仔细斟酌起来,想象里来寺院肯定是扫大殿、诵经、听法师讲法什么的,结果没想到是做建筑活儿,能坚持下来吗?带着疑问,在弥勒菩萨对面新建的二层大厅里,找到了*居士。
 
 大厅里面尘土飞扬,一看,里面几个年长的老居士,在清扫地面上的碎水泥和尘土。*居士帮我找来了笤帚和手套,我吸一口长气,憋着气,开始在灰尘中扫地。把较大水泥块收集起来,兜在水泥袋上,从大厅里抬出去,继续扫~~~~看上去,这似乎是个简单活儿,但对一位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来说,也并不轻松。一直弓着腰扫地、抬石块,腰困得不行,想要休息一下,看看身边那些60-70岁的老居士,念头就在惭愧中打消了,坚持吧。
 
 5点收工,女众们在居士接待处集合,鱼贯排成一队往女寮走去。路上几乎没人说话,我东张西望,好奇地看着四周的碧树远山。突然间,一种幸福又充实的感觉油然而生。在世间费尽心力地追逐贪求,所得的幸福感,竟然不及几个小时的粗重劳动,真是让人匪夷所思。
 
 胡思乱想之际,肚子开始乱叫,才想起来今天一天没吃饭,怎么熬到明天中午呢,一想到这里,头都大了。
 
到了女寮,安顿住处、洗漱、上厕所。头一次知道上厕所不但要换拖鞋、还不能说话。好吧,换就换吧。到了厕所,发现虽然是农村的土厕所,但是干净整洁,其干净程度可能不亚于城市里有专人收拾的先进卫生间,再生敬佩。
 
 忙乎一会儿,习气跳出来了——肚子乱叫,我赶紧跑到负责人那里,汇报我一天没吃饭,很饿,想吃点东西,老居士为难地告诉我,应该是不能吃饭的,也许看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,就说,如果你非吃不可的话,就出去吃吧。
 
 我抱着一盒饼干,飞速地跑到门外,狼吞虎咽下去。想着,下不为例,要好好守规矩。这以后,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。
 
转眼到了6点半,从没上过晚课的我换了鞋子,对着佛堂里的三尊佛磕了三个头。好心的居士发给我早晚课念诵集。一翻,头都大了,都是竖排的,还都是繁体字。幸好上学时候古代文学是繁体字,要不就完全歇菜了。来来回回地翻着课本,一头雾水,满心茫然。亲戚和朋友中没有一个佛教徒,诵经也只在电视上和寺庙里见过。哎,只好鹦鹉学舌了,念成什么是什么样吧。
 
 “铛~~~~”,法器声响起,我一边听着其他居士唱诵,一边盯着课本,一边打着妄想。
 
绕佛的时候,听大家一遍遍念着阿弥陀佛,我感到很奇怪,虽然对佛法很感兴趣,也觉得法器的声音非常好听和庄严,但脑子里突然跳出了“宗教是封建迷信”的说法,我是在干什么呢?她们又是在做什么呢?忽然,觉得自己和看到的一切都有点莫名其妙。
 
 好不容易诵完课本,以为这就结束了,结果还要诵楞严咒。一翻开读本,更晕了。这次,里面的字基本上彻底不认识。最关键的是,干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。
 
 听到老居士们闭着眼睛,背诵着这个又长又难的“外星语言”,我佩服地无以复加。时间好像那么地漫长,在我的东张西望、精神涣散和胡思乱想中,诵咒终于结束了。接着,要看师父的开示。
 
 凑到前面,学习妙祥师父给道源寺尼众的开示。师父回答一个问题时,说到了挑虫子的事,还讲了道理,大意是,别人怎么做不能成为你怎么做的标准,别人犯戒是别人的事情,你犯戒是你的事情。
 
 忽然间,让我迷惑许久的问题一下解开。曾经一直执着于“你对我好,我就对你好,你对我不好,我也对你不好”的“以牙还牙”逻辑,还以为这在世间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善良的了,也不会让自己吃亏,也不会让别人吃亏,但实行起来,依然带来许多烦恼,没想到,困扰良久的问题,就让师父的三两句话解决了。
 
 半个小时的开示看下来,兴奋非常。觉得师父真是有大智慧,因为他讲的很多与心理学理论是相似的,并且,比心理学讲的还要透彻,简洁。
 
 走出佛堂,抬头望着漫天繁星,兴奋地地想,真是没白来,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向请教师父几个问题。
 
10点休息,由于很累,一改在家只有看书才能睡着的习惯,很快进入梦乡。感觉没过多久,就听到了木鱼敲击一样的声音,眯着眼睛,看到灯光亮起,周围的居士们都起床了。揉着眼睛,边赖床边想,太折磨了,两点起床,向来是晚睡晚起的我,又开始想,要是乖乖在家,也就没这么折磨了。
 
 托着沉重的脑袋洗漱,直到到了佛堂,依然昏昏沉沉。奇怪,好像经过几个小时,唱诵听起来变得有感觉多了,这次我放大胆子,开始放声唱起来。到了楞严咒的部分,因为跟不上,就昏沉了起来。
 
 早上五点半左右,准备出坡。在晨曦中呼吸者清新的空气,长长的队伍又向大悲寺进发了。
 
此后的几天,我被安排在工地上做填土方的工作。10月的太阳下,一位久在城市牢笼里圈养的女士笨手笨脚地挥舞着锄头、筢子以及其他看起来很新鲜的工具。此间,念动,腿痛,于是在勤快和放逸之间游离,一种想要逃跑的想法不时涌现,转念一想,这样真是太没面子了,咬咬牙,坚持吧。
 
 在世间时,虽然无知浅薄,却也没少因喝过两口墨水而沾沾自喜,遇到自认为自己的人,虽然表面谦和,但心里却是一片居高临下。
 
到了大悲寺干活,接触到的护持居士,每每都能从不同角度给我启示,在这里,随处都是老师,他们有不同的面孔,不同的声音,不同的样貌,不同的故乡、不同的阅历,但却给我一样的感觉——智慧,温暖。
 
 大悲寺的老居士让我觉得,那些学佛的老太太可能不仅是“封建迷信”这么简单,因为她们从未因为我干活时的不佳表现,而斥责或者着急,而是自己多干,以身示范,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。
 
 记得有一次,我问一个老居士佛法方面的问题,老居士先热情地回答了我,然后说了一句“这个都是我的知见,不一定准确”,这句话当时对我的震撼很大,因为我在世间见过的人,包括父母在内,都少有如此谦虚、礼貌和具有自知之明。
 
 而另一位较为年轻的女居士,无论有什么重活儿累活儿都自己打头阵,从不偷懒,还在不多的休息时间里读师父的开示。对于佛法我懂得太少,因此也总是叽叽喳喳缠着她问,她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我。当得知她全家都反对她信佛时,我很惊讶,也很好奇,在这样的逆境中她还如此坚定自己的信仰,究竟是什么给她力量呢?
 
 几天很快过去,自己没有半路逃走已是意外,更未想到了临别时竟然依依不舍起来。离开那天早上,在大悲殿脚下的滴水观音前长跪不起,所有的痛苦与委屈,仿佛都要通过痛哭一齐宣泄掉。凝视着慈悲凝视着我的观音菩萨和她背后不停流转的白云,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,历经千辛万苦,终于找到了家。
 
  对生命的尊重
 
真是一个奇迹,从大学时就养成的熬夜习惯,医生都没有逼我改掉,但从大悲寺回去以后改了;以前吃饭从来都要剩个碗底,现在都吃光了;以前干什么总是磨磨蹭蹭的,现在麻利多了……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。按理说多年的习惯很难改变,可真就改了,连我的父母,也感到非常惊讶。
 
 因缘具足,没过几个星期,又来到大悲寺。
 
第一次看到寺里竖着的“小心脚下众生”的牌子时,心里满是赞叹,可看多了,就有点麻木了。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,我赞叹就好,但实际上跟自己关系不大,这种对生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态度,在干活儿的时候得到了对治。
 
 这次的其中一个任务是帮着扫大殿的虫子。儿时,对花大姐(居士们管它叫臭大姐)和瓢虫很有耐心,总是想捉住它们好好观察一下。如今算是满愿了,可对着一墙一地的小虫子们,我的耐心却不知上哪了。但没办法,扫虫子并把它们放走是我的任务,耐心吧。
 
 在世间,虫子基本上都是被打击的对象,虽然这些小小身躯在地上爬来爬去并不影响人类的庞大身躯行道,但嗔心却使我们不停地消灭异己。在以杀为常的世间呆久了,对尊重生命的概念便自然淡漠。即使只是肉体被轻微伤害,人们都可能感到痛不欲生,但却遗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。
 
 曾经,我总是以一个善良者而自居,觉得自己的品质还是不错的。结果这点自恋,就在扫虫子的时候得到了挑战,仔细数了数,在扫虫子的时候我一共踩死了整整7只,说是不小心,其实还是不在意。觉得虫子小,而且没有感觉,所以也就不必那么小心。记得师父在居士接待处给人开示时,一面回答问题,一面用余光瞅着满地的小虫子,还嘱咐要进来的人不要踩到虫子。结果,慌慌张张的我,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小瓢虫身体的半边,在人家还受伤的时候,就被我忙不迭地抛到了门外。想来真是惭愧,后来,终于良心发现,忏悔起来,但也不是说要更加小心地扫,而是跑到管事的女居士那里告诉她,我说什么也不扫虫子了。(这是情绪话,并不如法,护持道场的宗旨是听话干活)
 
 如果说扫虫子稍微唤起了我对其他生命的尊重的话,那么另一幕则令我相当难忘了。
 
一次,和几个居士一前一后地地从大悲殿往山下走,她们突然在路边的水沟处停了下来,嘴里念念有词地念着什么,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,心里还想,这是哪一出啊,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,发现水沟里躺着一只小鸟,眼睛一闭一合,身体也抽搐着,看上去,好像快死了。于是就问旁边的居士,你们在做什么呀,居士回答我,给它念三皈依,这样能往生的好一些。一下子,眼泪涌上来。一直以来,厌恶了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种种欺压、践踏和计算,渴望爱和自由,但却觉得它们遥不可及。如今,看到眼前人对一只垂死小鸟的爱护和尊重,突然觉得,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不就在眼前么。
 
 师父,师父
 
 
回想当年,刚成为一个初级的佛学知识爱好者的时候,曾为如何找到一个好的师父而头痛不已,那时候的想法就是,思想决定行为,如果拜错了师学错了艺,那就是对整个人生的毁灭性打击。感谢佛菩萨,我曾经的理想就是找个贤圣僧作师父,很幸运的,没费太多周折,就给满愿了。
 
 
上妙下祥师父。真要落笔叙述这个我最尊敬和钦佩的人时,着实有点语无伦次,脑海里的片段很多,想要表达的也很多,但很多东西远不是言语能说清的,就说几件印象深的事吧。
 
 
 
在某次师父为信众解答问题的时候,一位年龄看上去长过师父的老者对师父说,师父,您这个衣服......大意是说师父穿的这么破烂,修行的好,让他很敬佩。师父平和地地回答老者说,是佛的戒律让你佩服。初见师父的人每每都对师父那身全是补丁的衣服感到震撼。我自己总结了一个现象,就是,在大悲寺出家时间越长的师父衣服上补丁越多,而衣服上没几个补丁的大概就是刚出家的沙弥师父了。其中,衣服最破的当属上妙下祥师父了。今天上网看师父的照片,特地细细看了师父那身百衲衣,确实觉得破旧得实在无法再穿下去。记得一次学习师父的开示,师父回忆,一个弟子对他说,您那身衣服我们看了都难受,您换一身吧,师父大意说的事,是我看这衣服挺好,没女的瞅的上,清静。
 
 
 
初见师父时,他老人家就是穿着那身破衣裳在为信众开示,当时觉得,一个寺院住持能亲自上接待处给信众解答问题,还真是没有架子。后来才明白,在师父的生活里,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情形了。除去行路,每每见到师父时,都有一大堆人围着,佛法、情感、教育……摆出等各种各样的问题等待他老人家解答,听了这么多次师父解答问题,无论对待多么浅显甚至幼稚的问题,师父都很少打断别人讲话,总是等人家说完以后,针对不同人和不同情况随机教化。

 

 
(责任编辑:辉煌者)